【鹤壁新闻网讯-鹤壁日报社记者 岳珂 马飞】1973年初冬,林县(今林州市)黄花营村西的淇河之畔,鹤壁人民开山引水的第一炮响彻云霄。
在钢钎与岩石的撞击声中,勤劳勇敢的鹤壁儿女以改天换地的英雄气概,开山引河,用8年光阴在群峰间打通了一条总长22.5公里的输水动脉——工农渠。
这项工程在太行山的崇山峻岭间凿穿9个隧洞、架设数座渡槽,举全市之力将甘甜的淇河水引入丘陵地带,不仅终结了“十年九旱”的困局,更以年均引水1亿立方米的磅礴之力,托举起一座资源型城市工业化的突飞猛进。
△位于林县黄花营村的工农渠首 鹤壁市工农渠灌区运行保障中心供图
面临困境:建市之初严重缺水
鹤壁建市之初,辖区大多位于太行山东麓,这里沟壑遍布、丘陵起伏,自古就是缺水之地,民间向来有“十年九旱”的说法。因水资源匮乏,建市之初的鹤壁农业,有相当一部分是靠天吃饭。由于缺乏农田水利设施,最严重的那几年,不仅农作物歉收甚至绝收,就连村民饮水都十分困难。
农村缺水,城市同样缺水。鹤壁建市后,众多热血青年从五湖四海赶来支援建设,短短数年城区就聚集了十几万人,生活用水压力骤增。为了解决城区用水难题,我市曾修建了东风渠,但由于工程规模有限,仅能满足城市居民基本生活用水。当年市区曾流传着这样的童谣:“大胡(山城区旧称)水断流,人人都发愁。澡堂不营业,理发不洗头。食堂和茶社,见水如见油。”生活用水尚且如此,工业用水就更不必提了。东风渠有限的规模根本无法填补大量工矿企业的用水缺口,严重制约了鹤壁的经济发展。
为了彻底解决鹤壁工农业用水问题,1973年11月3日,经讨论研究,市委决定“引淇入鹤”,以郊区(淇滨区前身)4个公社(原乡镇一级行政单位)为主,动员全市各行各业,以林县人民修建红旗渠的精神为榜样,艰苦奋斗、自力更生,大力修建双塔寺水利工程(1975年更名为工农渠),从林县黄花营村筑坝,引淇河水至杨邑水库,并提出了“苦战五年、煤粮翻番、煤城变貌、山河改观”的口号。
△双塔寺隧洞施工现场 鹤壁市工农渠灌区运行保障中心供图
穿山引水:钢钎凿出山间长河
“决定从黄花营村引水之前,咱市有过好几个方案。”3月25日上午,鹤山区姬家山乡石门村76岁的郑牛只向记者讲述了那段奋斗岁月。
郑牛只是一名农田水利技术员,“大约在1970年,国家提倡疏散大城市的人口和功能。郑州工学院(郑州工业大学前身,2000年并入郑州大学)搬迁了一部分到鹤壁市高中”。在市水利局的邀请下,郑州工学院的两位教授面向农田水利技术员开办了一个培训班,就在大河涧乡洪峪村上课。“流量怎么算,闸门、涵洞怎么修,干渠、支渠、斗渠、农渠、毛渠渠水怎么分配,拦水坝怎么造……两位教授手把手教我们农田水利设施的设计和建造。教授们除了教课也下工地,我们一边学习一边实践。”
开始学习后没多久,市水利局就将基层水利技术员集中到局里,共同研究破解缺水问题的方法,郑牛只就是其中之一。“在此之前就有过多次讨论,鹤壁还考虑过接着红旗渠修。林县东姚镇和鹤壁交界处有红旗渠,市里原本想着从那儿把水引过来。”郑牛只回忆,技术人员到东姚镇的黄蟒峪村进行实地测量,“那边属于交界地带,渠水和咱就隔了一座山头”。但实地测量后发现,那儿的水流量达不到要求,鹤壁就放弃了这一方案。
△讲述人郑牛只 鹤壁日报社记者 岳珂 摄
事实上,从1965年到1972年底,工农渠有过数个设计方案。引水渠首几经变更,我市先后考察过林县上黄底村、下黄底村、将军墓村等地。引水方式最初确定的也是水轮泵站提水。几经变化后,最终确定了在林县黄花营村西淇河段筑坝抬高水位,采用自流引水的方式建设工农渠。
作为水利技术员,郑牛只几乎走遍了工农渠的所有工程段。“拱石厚度、大地标高、水准点……对各种数据,我可以说是烂熟于心。我们技术小组里有和我一样的农村水利技术员,还有从矿上、企业里调过来的技术员,咱市里凡是跟水利相关的技术人员全都集中到工地上了。几乎每个技术员都分配了一个施工段,技术上的所有问题你都要解答、指导,还要负责监督工程质量。”
上世纪70年代,经济尚不发达,生活条件十分有限,工地上也不例外。“工人们吃的是红薯面、黄馍,口粮由各自所属的单位、村自行解决。好多村让人赶着毛驴车往工地上送粮食。”郑牛只说,“大家都知道修渠是利民的好事,没有人抱怨条件艰苦。”
郑牛只印象最深的就是隧洞的开挖。整个工农渠工程,70%是穿山隧洞,9个隧洞总长近15公里,其中距地面最深的达地下99米,最长也是技术难度最高的横岭隧洞有近5.6公里长,当时被人们称为“十里洞”。除了隧洞,工农渠还有7公里左右的明渠和渡槽,渡槽由专业技术人员带领工人完成,明渠就分给了全市各个工矿企业和单位,“全市各个单位都来人了,企业、行政事业单位、豫剧团、曲剧团的人都得上工地,就连医生也穿着白大褂上了工地”。据不完全统计,最多的时候,一天有两万多人同时施工。
技术人员想尽办法保证工程的质量和进度。“十几个工作面从竖井打下去,两面同时进行,如果没有做好定位,掘进几百米之后的误差是非常夸张的。”郑牛只说,他至今还记得施工的细节,先定好竖井的位置再开挖,开挖到指定深度以后,从竖井口用钢丝系上一个重物吊到井下,保证重物静置的状态下拉出两根水平的钢丝到两边的掘进面上,确定隧洞的轴心,再根据轴心分头掘进。
横岭隧洞是整个工程最长也是最艰难的隧洞工程。隧洞被分为若干个工段,采用“竖井开挖,双面掘进”的方式建设,共有13个竖井,每个工段都确定了掘进负责单位和支援单位。
“隧洞内地质条件复杂,岩石普遍是整块整块的,连个缝都没有,都是人们一锤一钎凿出来的。”郑牛只说,横岭隧洞是整个工农渠工程的重中之重,为了加油鼓劲,人们还唱起了自己编的号子——“横岭山前战旗红,千军万马展威容,举手扯来淇河水,投脚踩通十里洞,别说顽石坚如铁呀,比不上民工骨头硬……”
竖井深度普遍在30米左右,斜井深度甚至超过100米,“作业面太深必须点灯,多亏了矿务局的同志,从矿上拉来柴油发电机,把电线拉到井下,这才有了稳定的照明,掘进工作才能顺利进行”。
△修建牛横岭隧洞的工人队伍 鹤壁市工农渠灌区运行保障中心供图
△工人们抬着石头蹚水而行 鹤壁市工农渠灌区运行保障中心供图
昼夜不歇:建设现场灯火长明
“1969年,我参加了全市第一批技能培训,成为全村唯一的电工。工农渠建设的时候,由于电工紧缺,我被调过去帮忙,没想到这一干就是20多年。”今年72岁的隋刘成日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说,他老家在淇滨区金山街道弓家庄村,他刚拿到电工证的时候,本想凭一门技术在村里安稳度日,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活会和一条渠连在一起。
△讲述人隋刘成 鹤壁日报社记者 马飞 摄
当时,工地上实行三班倒,人歇机器不歇。“说是电工,其实就是万能杂工,焊工、钳工……工地上哪儿需要人手都得顶上去。”隋刘成说,刚到工农渠施工现场的时候,机房、机井、水泵的底座还在建设中,电工一共没几个人。由于当时鹤壁严重缺水,工农渠不可能按部就班一点儿一点儿地修,必须加班加点、争分夺秒抢工期,有时候工人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。
“吃的是杂面窝窝头,每星期能吃上一顿捞面条就算是改善生活了,吃捞面条的时候,大家都捧着碗蹲在土坡上吸溜,那场面比过年还热闹。”隋刘成说,工人们住的地方就更不讲究了,有时候是借宿在附近村民家,但大部分时候是在工地上搭个窝棚,三伏天里酷热伴着蚊虫叮咬,寒冬腊月里山风卷着雪花直往被窝里钻。
“越是下雨越得往外跑,要不电机泡水就全完了。”隋刘成说,那个年代,由于技术和设备都不太成熟,线路出故障的情况时有发生。特别是到了汛期,大家必须成夜值守,丝毫不敢大意,生怕设备泡水影响工程进度。“记得有一年大年三十夜里,设备突然出了故障,当时也容不得多想,我脱了棉袄和棉裤就跳到水里,用撬杠把闸门撬开,又拿木头顶着才能放水……当时冻得嘴唇发紫,浑身抖得像筛糠,那水真是‘冰冷刺骨’。”说到这里,言语朴素的隋刘成第一次用了个成语。因为那个时候,他真正体会到“冰冷刺骨”这个成语表达的那种寒冷。而类似的经历,他至少有过3次。
电是一尺一寸扯过来的,渠是一锤一钎凿出来的。“干一行爱一行,当时心里想的就是干好自己的工作。我那点儿手艺,就是不让机器趴窝,不拖大伙儿的后腿。”隋刘成说,那时没有钩机吊车,技术落后,条件也很差,但为了全市人民能早日吃上水、浇上地,大家都没有怨言、干劲儿很大。
△“三八妇女掘进队”部分队员合影,前排左二为赫平香 鹤壁市工农渠灌区运行保障中心供图
柔肩铁骨:十朵金花破石碎岩
赫平香今年69岁,是鹤山区鹤壁集镇北街村人。“1974年我初中毕业,正赶上修工农渠。市里从鹤壁集镇各生产队抽人,组成了11个工程小队到工地上修渠,我也报名参加了。”赫平香所在的小队属于红卫工区,她和其余9个姑娘组成了“三八妇女掘进队”,参与了工农渠建设。
“我们10个人都是鹤壁集镇的,我是队长,副队长是张东枝,队员有陈玉香、五妮儿、六妮儿,还有‘小黛玉’‘女闯王’‘不服输’‘迷死人’‘金嗓子’。”赫平香至今还记得大家的名字和外号。
△讲述人赫平香 鹤壁日报社记者 岳珂 摄
到了工地,工人们热火朝天、比学赶超的劲头深深感染了她们。“妇女能顶半边天,咱可不能落后。”赫平香说,她们拒绝了特殊照顾,和男工一样吃住在山上,抡锤、打钎、背水泥样样不落,男工能做的她们都能做。在工地上的1000多个日夜,她们铲渣背石、推车担水,常年在工地上摸爬滚打,手掌磨出血、肩膀扛肿都是常事。有一次,赫平香在山路上背石头时差点儿摔下山去。赫平香和姑娘们宁肯背后抹泪,也从不在人前叫苦喊累,她们奋发向上、吃苦耐劳的精神面貌受到了工友们的一致赞扬。
1976年8月,“三八妇女掘进队”负责的工段终于打通了,那个历史性的时刻赫平香至今记忆犹新。“当时在洞里打钎,累得不能行了,突然听到墙上传来对面轮锤砸石头的声音。不一会儿,墙上就出现了一个洞口,从洞口里还能看到对面工作队的人。”石洞两侧的欢呼声瞬间传出隧洞,大家喜极而泣,相拥庆祝,这一幕让赫平香终生难忘。
“三八妇女掘进队”的队员们在工程竣工后就各奔东西,40余年后才再次聚到了一起,每每提及当年的场景,赫平香都激动得难以自已。
1976年11月21日,工农渠一期竣工通水,现场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,挤满了看水的男女老少,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泪水。一期工程结束后,工农渠还建设了二期、三期工程。作为鹤壁水利命脉,工农渠设计引水流量6~8立方米/秒,自1976年通水至今,年均引水量稳定在1亿立方米左右。从保障工厂机组轰鸣到润泽10万亩农田,再到流入千家万户,已流淌了近半个世纪的工农渠不仅破解了鹤壁“十年九旱”的生存困局,更是一代建设者用热血与汗水铸就的精神图腾。那些锤凿的声响、号子的铿锵、泥土的芬芳,早已融入每一滴水,滋养着这片土地,生生不息。
